第66章
“身体如何?”楼听澜急切问道。
催动前尘镜本就消耗灵力,尤其是,他们又来到了百余年前,时间跨度如此之大,消耗灵力更甚。
冉青禾唇色有些淡,却扬出一抹笑来,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说道:“楼听澜,太过循规蹈矩未必是一件好事。”
“与其从那个老古板身上得到答案,倒不如,你自己亲眼去看。”
他们周身不再是戒律堂的落雪峰,而是另一片稍显陌生的景象。
眼前矗立的大殿,上书“戒律堂”三个大字,只是规模比起百年后略小了些,来往的弟子服饰也略有不同,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似乎也更加活泼浓郁。
两人循着堂内弟子的脚步一齐走入侧殿,随着帘幕掀开,端坐在正中的桃花木靠椅上的,正是楼听澜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张脸。
楼云崖。
他身着一袭滚着金边的白衣,发间仅用一根黑色发带束住,眉目清朗,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,眼神专注。
“她今天又来了吗?”楼云崖这般问道。
堂下的弟子回禀:“回堂主,那位女修仍旧等在正堂外,还是没有言明身份,只说要见堂主。”
楼云崖忽地将手中的笔投到案上,“算了,她三番五次来找我必有重要之事,你去将她带来吧。”
堂下的弟子试图劝阻:“可那位女修戴着帷帽,遮遮掩掩地不肯表明身份,弟子担心……”
楼云崖挥了挥手:“无妨,界内能伤我之人不过尔尔。”
那名弟子领命退下,楼云崖却忽地没个正形地,将一只脚抬起,蹬在椅子上,大刀阔斧地蘸着朱砂,在翻开的案卷上圈下一个“准”字。
因镜中人无法察觉到镜外人的存在,楼听澜与冉青禾堂而皇之地站在侧殿一角。
楼听澜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,比起他记忆中的父亲,更鲜活不羁的身影,他的眉宇间更是有着尚未被岁月与重担磨平的锐气与随性。
很快,侧殿的门再次被推开,那名弟子去而复返,身后跟着一道纤细的身影。
来人依旧带着遮掩面容的垂纱帷帽,一身素净的水蓝色纱衣,自有一股清冷孤傲的气质。
楼云崖这才放下蹬在椅子上的腿,稍稍坐正了些,但姿态依旧闲适。他抬眼看向堂下之人,语气带着几分不由自主的好奇,既不显怠慢,也不过分热络:
“这位道友数次来访,究竟有何要事,需要如此神秘。”
待殿内之人全数退去,堂下女修静默了片刻,随后,一只素白的手抬起,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帷帽。
帷帽下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,眉眼如画,肤光胜雪,一双眼睛澄澈如山间寒潭。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上方的楼云崖,微微抿了抿唇,声线清越,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坦然:
“青霄宗,千雪。”
“我是来和你结契的。”
哗啦一声,楼云崖手中把玩的那支朱笔掉在了摊开的案卷上,鲜红的墨迹晕开一小团,他却浑然未觉。
他脸上的闲适笑意凝固了,转而化为毫不掩饰的惊愕,甚至是不可置信地重复:
“结契?”
第60章
楼云崖确实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砸得有些发懵。他定了定神,似乎是在确认她话语的真实性。
而下方的千雪,身姿挺拔地站着,眼神更是清澈坚定,没有半分玩笑或羞怯之意,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。
“等等……”楼云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他拾起方才掉落在一旁的朱笔,随手搁在笔山上,身体微微前倾,继续问道:
“千雪,青霄宗掌门千钟之女?”
“是我。”千雪的回答简洁明了。
楼听澜一时失笑,“我若是没记错,我与道友素昧平生。这‘结契’二字,从何谈起?”
千雪似乎没有料到他的反应,眼神中透着疑惑不解:“难道你不认为我长得好看吗?”
楼云崖更是被她直白地话语有些冲昏了头,千钟为人沉肃古板,没想到,教出的女儿却是如此……大胆纯粹?
他低低笑了声:“千道友的确生的姿貌不俗,但我……”
千雪打断他的话,“那就好了呀”,说着她又掏出一本小册子,朱红书封,印着金粉写就的两个大字“契书”。
她走上殿阶,将手中的册子展开,放到楼云崖面前,又取下笔架上的一支笔,递到他手里。
“我问过宗内长辈了,他们说修道之人结契,注重的是神魂契合,所以仪式什么的不重要,你在这里写上你的名字就好……”
“至于结契后的神魂交流,你若是有空,可以随时来青霄找我。”
楼云崖被她这样一番动作引导,笔尖点在契书上,洇出一个墨点后,又忽然扶额笑了起来。
“道友且慢,我的意思是,道友虽然姿容胜雪,但界内女修姿色不凡者也不在少数,我为何要同你……结契?”
千雪蹙着眉头,更是不解:“但我是最好看的,你不这么认为吗?”
楼云崖一时哑然,缓了片刻才道:“谁告诉你的?”
千雪诚实道:“宗内长辈都这么说。”
楼云崖似乎察觉到了她话语中的漏洞,“所以,也是宗门长辈让你来同我结契?”
对于这个问题,千雪却是沉默了,犹豫了半晌,才问道:
“你真的不愿?”
千雪的问题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执拗,却又因她那清冷的神情显得格外郑重。
楼云崖看着这位传言中清冷孤高、避世不出的青霄掌门独女,忽地意识到了她在某些方面的不谙世事。
他回避了这个问题,“千雪道友,结契并非是儿戏,你我初次相见,仅凭容貌二字,为免太过轻率。”
“而是需要言行如一,志同道合。”
千雪微微偏头,垂下眼,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答案,良久,她似乎恍悟:“父亲说你喜欢多管闲事,所以,你希望你的道侣也是一个多管闲事之人,对吗?”
没等楼云崖回答,她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,“既然如此,我便做到了再来找你结契。”
说罢,她转身,动作流畅地重新戴上了帷帽,遮住了那张令人心旌摇曳的颜色。
而坐在原地的楼云崖,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直到那抹蓝色消失在殿门之外,才缓缓靠回椅背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随即勾了勾唇角,郑重地将那本契书呈放在案角的一处暗格之中。
“青霄宗,千雪……”,他低声自语,摇了摇头,唇角的笑意加深,“真是……出人意料。”
而立于殿侧的楼听澜,似乎也从未料到,他们二人的相识,会是这般……直白。
关于千雪仅有的记忆,只在他的想象和旁人的描述中,他以为,她会是清冷孤傲或者温柔娴静之人,却没想到她是这般直接纯粹。
冉青禾站在他身侧,压低声音,“继续看下去吗?”
楼听澜抿了抿唇,轻轻点了下头,他的心绪很乱,既有一丝见到母亲的慰藉,又因这即将揭开结局的序幕而沉重。
前尘镜中的景象开始加速流转,如同翻动的书页,而千雪果然如她所言,每隔上半个月,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戒律堂外,与楼云崖在侧殿相见。
她的话不多,只是说着最近这些时日,如何除邪祟,如何斩怨灵,末了,她总要添上一句,“所以,你现在愿意与我结契了吗?”
而楼云崖面对她时,那份最初的错愕和无奈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深重的兴趣与探究。
楼听澜看着镜中楼云崖眼中愈加灼热的色彩,看着千雪常年清冷的眉眼间,偶尔会漾开极浅极淡的笑意。他知道,有些事情,正在不可避免的发生。
镜中事物再次稳定下来时,是在一处月色下的洞府门外,看四周,似乎是在青霄宗内。
楼云崖在外踱步了半晌,才叩响了门。
门被打开,是一张苍白柔和的脸。楼云崖慌张上前一步,开口问道:“你受伤了?”
千雪轻轻咳了一声,“无妨,只是被那绯枫的妖兽冲撞了一下。”
楼云崖仍是不能放心:“我替你续灵。”
见千雪摇头拒绝,他才道:“你无需因为我屡次涉险,我那日的话,并非是要你因我……”
千雪直白地看着他:“所以,你是答应与我结契了吗?”
楼云崖沉默了片刻,“我可以问问原因吗?为什么选中我……”
月光洒在她脸上,柔和了她清冷的轮廓,她的眼睛亮得惊人,“知道了原因,你便同我结契?”
楼云崖的呼吸似乎滞了一下,他盯着她的眼睛,看了很久很久,“是。”
他的声音喑哑,带着一种克制已久的汹涌情感。
千雪老实地回答道:“因为父亲一直都在忧心,所以我想为他分担。”
楼云崖不解重复:“忧心?”
千雪点点头,“父亲说,界内五宗虽然相互制衡、相互协助,但修真界本就是强者为尊,所以五宗以青霄为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