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

  江曲依旧往前走,没有回头:“神官只是一个象征,一旦涉及未名神,什么身份都没用。”
  “我们是去神宫吗?”
  “不,”江曲回头,拉住了许嘉清的衣袖:“是去我母亲家。”
  许嘉清以为会见到江曲母亲,一路都在做心理建设。结果一进门,灰尘就从天上飞了下来。不用看都知道,这座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住人。
  江曲关上门,示意许嘉清随便。
  许嘉清往里走,这里客厅中央也奉着未名神像,只是左右两边还挂着两幅巨大唐卡。
  未名神没有五官,脸上只有巨大空洞。空洞望向许嘉清,看得他不自在极了。许嘉清刚后退两步,江曲就进来了。熟练的点燃几根香,拜了三拜,插在未名神像前。
  许嘉清看着江曲,他去端了一盆水来,开始抹桌子和凳子。清水变黑,桌椅变得干净,江曲示意许嘉清可以坐了。
  椅子上的水没有干,江曲见许嘉清坐下,又扭头去了厨房。过了好一会,才端着一杯热茶回来。
  许嘉清的眼神有些奇怪,江曲道:“你好像有问题要问。”
  许嘉清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江曲坐了下来,轻声道:“有问题就问吧,反正我也不一定会回答。”
  许嘉清的表情有些奇怪,看了江曲两眼:“你还真是坦诚。”最后秉承着不问白不问的原则,开口道:“央金昨天问你的问题,是什么意思。”
  水杯里的雾气往上氤氲,许嘉清的唇很红,让江曲想起了昨天品味到的滋味。水很甜,很嫩,很软。
  “你不是知道吗,央金昨天应该和你说了很多吧。”
  许嘉清沉默了半晌,不置可否:“所以她说的是事实吗?”
  江曲挑了挑眉:“那就要看她昨天说的是什么了。”
  又是一阵良久沉默,江曲站起身子去看唐卡:“以我对央金的了解,她一定猜测祭主是我杀的。然后让你离我远点,说我要拿你当新祭主。”
  江曲回头看向许嘉清,笑道:“我说的对吗?”
  许嘉清依旧闭口不言,江曲用手拭去唐卡上的灰尘:“未名神像前,不可妄言。如果央金对你说的确实是刚刚那番话,我只能告诉你——人不是我杀的,你当新祭主确实和我有关系,也和我没关系。”
  “为什么?”
  “因为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,”江曲露出笑容:“像你这样的人很少,对吗?”
  许嘉清皱起眉,江曲重新拉开椅子坐下:“我们有我们的门路和渠道,除非你一辈子不踏入西藏,不然我们依旧迟早会知道。”
  “就算我不同意你当祭主,别人也不会放弃这个想法。与其那样,不如把你放在我的眼皮底下。”
  许嘉清收回手,看不出他的想法。江曲看到了他腕上的红痕,继续道:“而且我确实有私心,我想离开西藏。”
  这回许嘉清是真的不明白了,问道:“为什么?你是神官,受一方奉养,为什么会想离开这里?”
  “这话怎么不去问央金,她是土司的女儿,她也想离开家。”
  许嘉清再次沉默,江曲继续问:“你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,还是因为她愿意放弃一切跟你走,你感动所以同意了?”
  许嘉清看向江曲,他的眸子乌黑深不见底。一深一浅两双眸子对视,许嘉清说:“我喜欢央金和这些没关系,就算她不和我走,我也会喜欢她。”
  这回轮到江曲不解了:“为什么?”
  “你到底喜欢央金什么?”
  许嘉清不答,江曲的身子往前倾,继续质问:“为什么?许嘉清,你到底喜欢央金什么?”
  “脸?”
  “身份?”
  “还是金钱?”
  许嘉清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,起身拂袖而去。只余下江曲坐在那里,看着面前虚无喃喃自语:“你到底喜欢央金什么呢?”
  “我们的母亲是姐妹,我们应该眉眼神似才对。”
  “如果不是因为她愿意跟你走你才同意,那你喜欢她什么呢?”
  “论身份我是仁波切,论金钱我比她有的多更多。”
  “许嘉清,你到底喜欢央金什么呢?”
  许嘉清来到房子后院,想摸手机找央金。想问问她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,想解释,想说他也愿意留在西藏。结果一摸口袋才想起来,手机在阿旺家里。
  许嘉清在院子里兜了两个圈,愈加烦躁不安。不知道央金怎么样了,当时出来的太急,甚至来不及悄悄看她一眼。许嘉清又想翻口袋,但是今天穿的是藏袍,烟在自己衣服口袋里。
  院子里的玻璃窗反映出许嘉清半张脸,许嘉清扭头,刚好看到玻璃窗上的自己。走向前去,许嘉清感觉自己的嘴唇好像破了道口子。以为是昨天做噩梦自己咬的,许嘉清没有在意,这时才后知后觉感觉疼痛。
  一边蹙眉去看,一边在内心感慨自己对自己下手真狠,就差咬块肉下来了。
  直到光源被阴影遮住,镜子里又多了道影子。许嘉清佯装看不见,继续龇牙咧嘴去看自己的舌头和唇。
  江曲背对光源,看不清他的脸。他的手上有齿印和细小的血口,这人像小狗,牙齿尖利。
  再次回忆起昨日,江曲垂眸去拍许嘉清的肩。许嘉清不理他,江曲小声说:“刚刚的事我很抱歉。”
  许嘉清依旧不理,江曲继续:“你得理解,央金毕竟是我妹妹。”
  许嘉清听到这话,猛的一愣:卧槽,差点忘了这家伙是大舅哥了。努力控制表情,回过身去:“我没生气。”
  江曲:“……”
  许嘉清有些心虚:“好吧,确实有点生气。”见江曲又要皱眉,许嘉清连忙拉住他的手:“但我现在不生气了。”
  许嘉清之前全被未婚夫妻的震撼蒙蔽,这时才后知后觉他们还是表兄妹。主打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,毕竟糟蹋的是别人家白菜。
  手刚刚掰过嘴,指头上还沾着口水。许嘉清拉着江曲的手,趁他没反应,小心在自己衣服上擦干净,推着他往里进。
  许嘉清手上的温度顺着后背传向全身,江曲有些发愣,只知道被后面的人推着前行。他不明白许嘉清怎么突然变脸,想扭头问些什么,却又被人掰正。
  手接触到脸,神官的头脸只有妻子才能触碰。一股热流传遍全身,又直冲脑门。江曲觉得自己的脸好烫,浑身都是酥的。
  许嘉清摸了他的脸,诡异的满足感让江曲咧开嘴。顺着许嘉清的脚步往前走,心脏跳动不停。江曲不明白什么叫爱,神叫他爱世人,他就爱世人。可是刚刚那一瞬,让江曲觉得许嘉清就是他的神。
  他本就是神官,甘愿为神献上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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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作者有话说:来晚了来晚了啊啊啊。(滑跪
  清清不是双,只是单纯能生孩子。
  第69章 酒浆
  已近黄昏, 外面残阳如血。
  许嘉清把江曲推到桌边坐下,江曲死死盯着许嘉清的脸。未名神端坐神龛注视他们,江曲看着许嘉清问:“所以你是原谅我了吗?”
  风把许嘉清的头发往后吹, 夕阳下他的脸有些朦胧暧昧。江曲想去拉许嘉清的手,却不敢伸手。
  江曲在心里问:我信仰的所有神明里,有像他这样的吗?
  小心吞咽唾液,神龛里的神, 变成了眼前人。
  许嘉清琢磨不透江曲, 站在桌边反问:“这是你母亲的家,那你母亲呢?”
  江曲垂了垂头,没有回答这句话。
  许嘉清踌躇片刻, 上前拥住了江曲。檀香味往上氤氲, 太阳下落后是无尽漆黑。
  江曲摩挲着许嘉清手臂, 小声的说:“她离开了,是自杀,长生天不收她。”
  “她不能天葬,我甚至没能看她最后一眼。我知道她恨我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许嘉清就捂住了江曲的嘴。
  夜色下, 许嘉清的眸子深不见底, 无端让人想到黑海。云雾散去, 月亮出来。许嘉清说:“没有母亲会恨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,她或许是有苦衷,但这不代表不爱。”
  汉传佛教里,人间是苦海。得渡芸芸众生,才能去往极乐世界。而在藏传佛教,寓意则恰恰相反。只有积德行善才能转世成人,否则会沦为牲畜, 受人奴役之苦。成为人是不易的,如果自尽,会转世为畜生。如果没有特殊原因,没有达那人会自尽,是苦是甜都是命。
  许嘉清的手很软,紧贴他的唇。江曲什么都没解释,而是拉着他的手问:“那你呢,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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